每年,我们作为普通观众在网上能查到的国产电影总数,大概在300至400部,这对一个国家来说不算多,对个体观影者却是个庞大的数字。刨去像《赤壁》、《梅兰芳》这样能成为“事件”的电影,又刨去一些不太叫座的获奖电影,绝大多数电影的名字我们都没有听说过,他们何去何从,靠什么来收回成本,实在不敢妄加猜测。作为一个普通的女性观众,我只能在近来看过的中国国产电影中,挑选五部让我能有感而发而不是牵强评论的作品――《苹果》、《左右》、《李米的猜想》、《女人不坏》、《花腰新娘》。
《苹果》就发生在北京,刘苹果(范冰冰饰)在北京一家洗脚城里做按摩妹,丈夫安坤(佟大为饰)是负责清洗高楼落地窗的工人,二人生活贫困,却相亲相爱。洗脚城老板林东(梁家辉饰)是个好色的港商。老婆王梅(金燕玲饰)不能生育,两人感情冷淡。一日刘苹果的好友小妹因为得罪客人而被开除,二人喝得酩酊大醉。神志混乱的苹果误打误撞走到林东的休息室,二人发生关系,并被正在刷窗的安坤看到。安坤欲借此敲诈林东,而在这时,一个更大的变故产生。苹果怀孕了,而到底谁才是这个孩子的父亲成了林东与安坤赌博的筹码,四人签订协议,如果是林东的骨肉,他将给二人十二万元的补偿费,而如果是安坤的,则双方互不相欠……
《左右》讲述的是房产中介推销员枚竹,四年前和丈夫离婚,带着女儿禾禾改嫁后,过着平淡的生活。后禾禾被查出得了白血病,由于没有合适的血源进行干细胞移植,医生提出:如果禾禾有个孪生弟妹,就可用脐带血救姐姐。为了救活唯一的女儿,枚竹决定找到前夫,目的只有一个:和他再生一个孩子。一个让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理由,却带来了一系列问题:自己的决定将如何向深爱着自己和孩子的丈夫表白?自己的前夫会不会同意?前夫又将怎样面对自己的妻子?
在《李米的猜想中》,年轻的出租车女司机李米则处于另一种近于无望的境地:李米为了寻找失踪的男友,当上了出租车司机。不料男友早已成了被警方通缉的毒贩,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一天,李米搭载的两名毒贩正是要与前男友接头的人,两名毒贩则因没有找到接头人,走投无路,劫持了李米……李米与男友在命运的离奇安排下重逢了。
《女人不坏》的风格看似轻松、现代,实则对现代女性面对爱情与事业的种种困境做了比较深入的挖掘:女强人唐露美艳绝伦,事业得意,但不相信爱情,只相信钞票。这么独立自主的新女性,却爱上了古板孤僻的科学家;女医生泛泛虽然长相平凡,却在情场上屡屡得手,秘密就在于她的医生职业――她研制的能吸引男人对自己发生兴趣的药物“费洛蒙”!这个手段被揭穿后,她是否能留住自己的真爱?摇滚乐团主唱兼拳击手铁菱,整日只活在自己的想象世界里。暗恋他的男孩是否能让她回到现实世界?
这四部电影都发生在城市里,《苹果》中的刘苹果是在京打工妹;《左右》的女主角枚竹是北京海淀某楼盘的售楼小姐(电影中多次出现城铁);《李米的猜想》中的李米是昆明的的士司机;《女人不坏》更是把北京做了一种符号化的处理――北京标志性的文化场所(soho现代城、摇滚村……)频频出现。可以说这四部电影都是以城市女性作为主角,女性在剧中绝非可有可无的花瓶,而是矛盾的第一推动者。
正如刘小枫在其著作《沉重的肉身――现代性伦理的叙事纬语》所说:“再好的社会制度都不可能把自然而随机的个体性情修整成一个精致的花园。”无论是正在迅速扩张的大城市北京还是在空间相对有限的小城昆明,天伦、人伦与城市的现代性之间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女性作为城市最“柔软”最“敏感”的部分,自然也就需要承受最多的考验。让我们从电影作者的角度来看一下,这种现代人的危机怎样被展示的。
电影《苹果》可以说是最直面女性在城市中的弱势地位的。刘苹果美丽、勤劳、忠诚,却被老板强奸、被丈夫歧视,更可怕的是,最后竟然沦为丈夫和老板交易的商品。如果说城市里的农民工已经是一个弱势群体,那么女性打工者则是这个弱势群体中更容易受到伤害的部分。刘苹果最后的出走也如《玩偶之家》的娜拉出走一样是无可选择的选择。老板娘王梅有钱又精明,可她何尝不是一个受害者呢?因为没有生育能力,只能承受丈夫的冷遇,接受丈夫和别的女人要孩子的现实,同时只能借着与苹果的丈夫安坤偷情来发泄心中的怨恨。可见,城市中的女性所造成的危机并非单纯的经济是否独立的问题,更深层次的原因在于女性在婚姻及家庭中的弱势地位。
《左右》和《李米的猜想》表面上差别很大,实则有很多的共同点:
首先,在两部电影中家庭之于女性的传统保护作用已经丧失了:枚竹被丈夫抛弃后再婚;年轻的李米则因为感情不被父母接受而独自生活。其次,女性与男性一样要承受工作的压力与不稳定性:枚竹与李米都有独立职业,且都需要天天与陌生人打交道,这暗示着人与人缘分的短暂与信任的危机(《李米的猜想》的亮点之一就是在处理李米与毒贩的关系上:刚才还是跟你开着玩笑,讲着私事的乘客,一会就变成了打劫的强盗。但持刀的毒贩还哭哭啼啼的诉说自己四年没回家。)正是因为城市生活节奏过快流动性过大的“必然”,造成了种种“偶然”的碰撞,导致女主角的命运向一个不可挽回点进发。
与“第六代”前期影片普遍聚焦于城市边缘空间和边缘人群不同,《左右》与《李米的猜想》反映出第六代导演的共同转向:把核心问题拓展到更具普泛性的社会问题上。但是,我们依然可以清楚的感觉到“第六代”导演对于自身“代”性特征的自知自觉,在其描绘城市的手法上,存在的那种知识分子的客观、冷静和距离感依然鲜明的存在着。他们对城市空间的认知,其实并没有根本的改变。可以用《左右》、《李米的猜想》对比“第六代”导演娄烨的代表作《苏州河》:时空改变了,主题改变了,但导演对城市的认知并未有太多改变。
这四个电影表现的城市空间都是支离破碎的。他们都没有给城市一个完整的俯瞰镜头,他们更喜欢以身在其中的平视视角来表现迷宫一样的城市:《苏州河》的经典开头,主人公拿着DV在苏州河上漂荡,河水流过两岸,风景流过镜头,不知起止,主人公的独白更是消解了时空的真实感。《左右》的开头,镜头在行驶的汽车里向外拍,汽车在林立的高楼中左拐右拐,没有方向。在这样的城市迷宫里,会存在一些“流动空间”,这些空间相对密闭,又具有“动能”:比如《苏州河》里的船,《左右》里多次出现的城铁,还有李米的出租车。人处于这些空间之中,只能保持静止,仿佛是对他们无力主宰命运,任由命运“搭载”的寓言。同时城市里又存在着许多“闭塞空间”:《苏州河》里的马达家,《左右》里枚竹等待出租的房间。这些空间与正常的家庭生活空间构成了对比,是城市中隐藏的不稳定因素,也是剧情展开的重要舞台。城市中还存在着一些“流动空间的连接点”:车站、电话亭、立交桥等等。在《苏州河》与《李米的猜想》里,立交桥发挥了异曲同工的效果:无论是牡丹的投河,还是诗人、方文坠桥,那种渴望时间停止,渴望不再孤独,渴望自我拯救的心态是一样的。当然,《李米的猜想》中,坠桥造成的种种巧合略有牵强之感,但是,人物的动机我们都能理解。
由于这些中小成本影片多聚焦于社会敏感问题,所以就有了类似“毒贩是否应该有爱情”这样的提问,其实,这个问题应该不称之为一个问题了,社会边缘人也是人,再作恶的人也是可以被拯救的。艺术创作者的“拯救”,除了说教外,主要是运用感化,“人性的光辉”不仅是犯罪者的“回头岸”,也是我们所有现代人心灵的归宿。
再说徐克的《女人不坏》,这部电影可谓2008年女性电影中的大片。夹在《赤壁》、《梅兰芳》这样的“男人群戏”中间,自有其讨巧之处。桂纶镁、周迅、张雨绮,一个比一个好看,穿得精致,工作也雅宝题库交流;电影里的北京也好看:新疆饭馆,革命主题饭馆,摇滚村,还有高楼、直升机等等,就连周迅的家也活像时装杂志里的摄影棚。只可惜,电影的编剧没能避免香港电影的通病,简言之,与《赤壁》是一个毛病:“串珠”病(这个说法源自影评人徐浩峰)。电影隔几分钟就造一个小高潮,但是这些高潮对于剧情的推进用处不大,所以,到了结局要“拔高”的时候,就显得力量不足,观众不来劲。这些小高潮就叫“串珠”。周星弛的电影是“串珠”的典型,能有几个特别出彩的桥段,电影就算成功了。《女人不坏》中四个女人的感情线索太多,“线头”多了,“珠子”没穿好,结果就是一堆凌乱的情节。电影的主题是讨论“女权主义”的出路,把爱情设置为“女权”的对立面。周迅在电影里的角色像个巫女,让人联想起《画皮》中的九尾狐,在这里是科技还是妖术迷惑了人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现代人是对爱情的不信任,对自己与他人的双重失望表露无遗。最后《画皮》还是给了一个形而上的完美解释,《女人不坏》的结尾却含混不清,可以说《女人不坏》的整体价值取向是模糊的,抛开形式美以及戏仿《集结号》和《黑客帝国》等一干牵强的笑话,关于女性问题的讨论太流于表面了。电影里所有的男人都像小绵羊,没有丝毫个性的驱动力,结果只是女人与自己幻想,与自己外貌的一场战争,似乎只要女人自己做出选择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了。这种情形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存在的。
虽然,近年国产电影中的女性角色,给我们印象深刻的更多的是像《赤壁》中的林志玲,《梅兰芳》中的章子怡,《三国之见龙卸甲》中的李美琪这样的噱头,但也有像《花妖新娘》中的凤美(张静初饰)这样有鲜活个性的形象。
《花腰新娘》发生在云南的少数民族地区,花腰彝族有一个古老的族规,新娘成婚,最少三年才能落居夫家,从小没了母亲,被父亲养大的凤美,美丽又倔强,她嫁给闻名四乡的舞龙高手阿龙的那天晚上,醉酒闹着要进洞房,将阿龙搞得狼狈不堪。省里将要举行舞龙大赛,阿龙当上了女子舞龙队的教练,而凤美用尽各种花招加入了舞龙队,不久又担当重任舞起了龙头。由于凤美男孩子个性,与阿龙在许多事情上唱反调,阿龙感觉自尊心受到伤害,便将终身定情物“花腰带”退还凤美,按风俗,退“花腰带”就是退婚,凤美大惊,绝望而去。大赛在即,阿龙后悔莫及,想尽办法终于挽回了凤美,姑娘们在凤美的带领下献出了一场精彩绝伦的舞龙表演。
与之前提到的几部电影不同,《花腰新娘》发生在远离大城市的云南少数民族地区,这里的女孩子似乎没有受到大城市的压力,可以尽情释放自己的天性,凤美青春靓丽的形象一方面迎合了青春片的市场需要,一方面也使其突破传统的行为得到更多的认同,但影片同时也没有忽视表现一些更弱小的女性,比如电影中的小七妹这样的女孩,依然会受到来自传统习俗的压力。
基于中国近代的历史,妇女解放运动在中国进行得比较广泛和彻底,但随着城市化的进程,女性一方面要承担工作的压力,一方面还要继续担任家庭中的母亲和妻子的重要角色。同时,由于全国的经济发展的不平衡,导致了来自传统社会的对女性的种种束缚,以及来自现代社会的种种诱惑和威胁同时冲击着现代女性的生活。许多中国导演已经认识到了这个问题,试图在电影中找到女性的出路,即使没有一个一劳永逸的答案,至少这些影片有助于社会对女性问题的认识与广泛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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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29 09:4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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