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托尔斯泰娅小说《野猫精》中的艺术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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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塔・托尔斯泰娅在长篇小说《野猫精》中运用解构、游戏、荒诞、狂欢、互文性等后现代手法来构建小说的艺术时空。本文尝试通过对小说中女性和普希金形象的解读，对知识分子身上猫性的分析，力图透视作家消融民族理想和民族瑰宝神化外衣的真实意图所在。
　　 关键词：后现代主义；解构传统文化；现实折射
　　
　　 塔・托尔斯泰娅是俄罗斯当代女性文学的代表作家之一，其作品既受西方女性文学和后现代文学理论的影响，讲求辞藻的华丽和语言的破碎性，重视解构、游戏、荒诞、狂欢、互文性等艺术手法的运用，同时又显见对俄罗斯经典文学、民间文学以及对俄罗斯传统知识分子精神性的继承。《野猫精》是一部反乌托邦讽刺小说力作，一经问世便在俄罗斯文学界和文艺批评界引起轰动，被誉为俄罗斯生活的百科全书。它的出现标志着塔・托尔斯泰娅已进入了俄语文学大师的行列。
　　 《野猫精》讲述的是一场诡异的大爆炸后整个俄罗斯国家退回到了蛮荒时代，有着各种各样大爆炸之后后遗症的居民在极为恶劣的环境中生存，社会道德和人文精神都极端退化。在阴冷原始愚昧的费多尔・库兹米奇斯克城，身体蜕化的人们有的浑身长着耳朵，有的长着鸡冠，有的长着猫爪，有的长着畸形的手指…，极少数“往昔的人”尚存健全的人的特征，他们的后遗症是能活几百年，有的还会吐火。城里的人们以老鼠和蛆为美味佳肴，饮用铁锈水，残忍地打闹嬉戏，以别人的苦难为乐子，也会拿老鼠去换书…；称城市的统治者费多尔・库兹米奇为大王，各种分管统领为王爷，相互称乖孩子，阿附权贵，欺凌弱小。小说中作家运用杂糅、幻想、怪诞等后现代语言手段，以发生在落后原始社会的荒诞事件折射后苏联时期俄罗斯真实的社会现实和思潮，从而引发俄罗斯人对当下物质衰退条件下各种社会思潮的正视和反思，透视出生存困境下人性的扭曲和美好，并深刻思考如何传承引导俄罗斯前进的文化精神。
　　 对俄罗斯传统文化的解构是托尔斯泰娅创作惯用的修辞手段之一。在《野猫精》中对传统文学中女性形象和女性气质的解构十分引人注意。体现着男性理想，集美德与美貌于一身，富有牺牲精神的“美妇人”形象在这里被遗忘，取而代之的是人兽莫辨女性形象。主人公本尼迪克的妻子奥莲卡同父母一样，脚上长着又长又尖灰不溜丢的利爪，并且总是从地板上刨起一堆东西：“像是毛发，又像是麦秸，拳曲而闪亮”，“只是奥莲卡的比较小。她的凳子下刨起的东西也比较少。”“奥莲卡长的又肥又胖，实在漂亮极了。该长一个带酒窝的下巴的地方，却长了八层下巴。乳房长在第六层。而她本人则要坐在五个凳子，三个不够她做…”女主人精神虚空，一天到晚只懂得吃喝和做爱，在本尼迪克沉迷于书中之后，她又移情于一只人面马身的怪物；在本尼迪克和岳父夺权成功后“奥莲卡…只想多做些漂亮衣服，好在每次去看公开斩首、用车子碾死人或割舌头等热闹时，都能穿着新衣服。”而在小说的最后“奥莲卡一窝产下三个崽…有一个小不点儿像是女孩，在尖声尖气地叫着。第二个像是个男孩，但是现在还不能确定。第三个还看不清楚，像个茸球一样，十分怪异。”然而，婚前的奥莲卡是本尼迪克心目中的女神，是一个优雅、害羞、朦胧、“光彩照人的美人儿”。这种反差极大、前后矛盾的描述正是要打破男性“美妇人”的乌托邦幻想、使女性回归本位，展现她们极易受家庭和社会的影响精神蜕化的一面，当然也包括大爆炸后的后遗症，而不是亘古不变的男性灵魂拯救者的“圣母玛利亚”形象。
　　 同样，对奥莲卡母亲的描写也解构了传统文学中以爱和保护为本能的母亲形象。“这个女人肥胖无比，半边身子已经进屋，另半边还待在另一间屋里。”她就像没有思想的动物，整天没有节制的吃喝。连以入赘豪门为幸的本尼迪克也说“跟她讲话似乎有些乏味。没什么好说的。总是‘您吃呀’、‘吃呀’。知道了，我吃…现在想谈谈生活或是艺术。嚼细了、咽下去之后，刚打算问什么，可她又说：‘您为什么吃得那么少呢？’…”然而却坚信，用她丈夫的话说“我们家没有老鼠，因为我们过得是精神生活。”同样，这种对母亲形象动物化、庸俗化地刻画也意在让读者重新思考究竟什么是女性，什么是女性的本质，表现出“决然地跳出权利意识对女性形象的规定和束缚”的女性文学价值观。
　　 卡拉什尼科夫在其研究文章中指出托尔斯泰娅的艺术密码与普希金密码有着直接关联，抛开文中关于普希金的篇章就不可能理解《野猫精》的哲学思想：“戏谑传统文化中的普希金神话，平化、减低甚至丑化其礼教意义，塔・托尔斯泰娅意在不仅客观地发掘其在纯艺术密码中，还包括在整个俄罗斯文化中的核心地位，想证明…他依旧是某种终极象征符号，是民族的唯一神话。”什么是“普希金密码”？这就要弄清普希金在俄罗斯传统文化中的地位和作用。引用俄罗斯国学大师德・谢・利哈乔夫的评论：“…普希金是个善于创造民族理想的天才…‘普希金就是我们的一切’。”小说中以推进文化复兴为己任的往昔的人尼基塔・伊凡内奇到处栽包括刻有普希金雕像的木桩，然而却不被人理解，木桩被毁坏或当做晾衣桩，普希金也被雕刻得粗糙不堪…透过“将艺术视为游戏，用反讽、戏谑的姿态来解构一切被奉为圭臬的东西”的后现代哈哈镜，我们依然能清晰看到俄罗斯大变革后现实的影子，感受到作家回归经典、传承文化精髓的殷切希望。
　　 80年代后苏联经济严重衰退，居民生活变得艰难。戈尔巴乔夫的“改革”和苏联解体使俄罗斯人民遭受了一场大震荡，而后实施的“休克疗法”经济改革使绝大部分人陷入了失去生活保障、饥寒交迫的悲惨境地。与此同时，俄罗斯社会也陷入迷茫和惶恐之中，整个民族产生信仰危机：经典文学边缘化，传统文化和精神被丢弃遗忘，普希金不再是驱散阴霾，闪耀在一代代文化传承者心灵中的太阳。熄灭了文化传承的圣火，拿什么来照亮俄罗斯前进的道路？塔・托尔斯泰娅没有延续普希金光辉灿烂的圣人形象，但文中从头到尾存在的普希金木桩，粗糙的也好，残缺的也好，始终存在，还有大量对普希金诗文的戏拟以及有关普希金的争论等等都在暗示点亮像本尼迪克这样普通知识分子心头明灯，驱逐费多尔・库兹米奇斯克城愚昧荒蛮的希望所在，如同尼基塔・伊凡内奇所言：“再过一千年，你们终将走上文明发展的道路。知识的光辉将照进你们的心中，驱散你们无知的昏睡的黑暗…恐怕首先将实现精神的复兴…”。托尔斯泰娅对文化传承主题的游戏解构表现了对作品创作形式，即“怎么写”问题的重视，她认为，“文学作品的内容说到底是有限的，情节也是狭窄的…从这一点意义上说，内容情节是不太重要的。重要的是要让人们更强烈地感受事物…有的人情感方面没有得到充分发展，作家应当用自己新的方法发展他们的情感…”。
　　 对以本尼迪克为代表的文化传承主体――俄罗斯知识分子身上猫性的揭示也是发人深省的。小说中本尼迪克是所有乖孩子中的杰出代表。虽然也有其他乖孩子的缺点：读书不求甚解、耽于迷信；欺侮弱小，幸灾乐祸；对权贵盲目崇拜，婢膝奴颜，经不起利禄诱惑等。但是在成为权贵女婿之后，本尼迪克并没有沉溺于物质享受，“美貌”的妻子和标榜法国贵族出身的岳母很快也在他面前黯然失色，本尼迪克对岳父的夺权也并不感兴趣，只一心想知道该怎样生活，到处寻找“讲该怎样生活的那本书”…这些美好品质的留存或许就是作家为什么选择本尼迪克作为文化传承继任者的原因。尼基塔・伊凡内奇作为理想知识分子的代表，是俄罗斯文化根基的守护者，他到处栽木桩，尤其是普希金的纪念木桩，希望能够实现文化复兴。但他的使命也仅止于此，“全知全能”的尼基塔・伊凡内奇并没有成为俄罗斯的“弥赛亚”，或许这种对传统的消解也是作家有意而为之的文化叛逆？
　　 在空虚和迷茫之中本尼迪克成为岳父的“帮凶”，打着“拯救图书、拯救艺术”的口号，去搜查掠夺其他乖孩子的书籍，并不惜伤害甚至杀害他们，帮助岳父杀死独裁者费多尔・库兹米奇成功夺权后，又以为艺术牺牲的名义将尼基塔・伊凡内奇押到普希金像旁，接受死刑。本尼迪克已经意识到被“野猫精”控制并开始自我反省“我不愿意。不可能那样…”，但他不明白自己成为“野猫精”的原因就在于执着地要阅读书保护书，却不懂书是文化的载体，是要散播传承的。最后尼基塔・伊凡内奇喷出大火烧死了库德亚罗夫及其追随者，在升天之时反复叮嘱本尼迪克“学好字母表！字母表！反复读100遍！不记住字母表就不会读书…”经过大火的洗礼，或许本尼迪克会动脑筋思考字母表里文化根基的含义自觉担负起民族文化传承者和复兴者的任务。折射到现实，则是对迷茫的后苏联时代知识分子的隐喻，作家希望他们担当起历史使命和社会责任，保持对俄罗斯人民生活和民族命运的思考和探索。
　　 在颠覆传统和否定一切终极价值的后现代语境下《野猫精》显得荒诞怪异，然而就是在这神奇的艺术世界里我们能够发现对俄罗斯生活各个维度的揭示，既有对人类永恒主题――善与恶，真与假，爱与憎的关注，也有对民族传统文化和精神以及当代社会文化状态的杂糅和高超演绎等等。对《野猫精》的内涵阐释方兴未艾，密林中野猫精的眼睛还在闪烁。
　　
　　 参考文献：
　　 [1]塔・托尔斯泰娅，野猫精.陈训明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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